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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与路遥:一种文学现象孕育一种文学精神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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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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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与路遥:一种文学现象孕育一种文学精神

  作者:阎晶明(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

  在陕北延川,有一份名为《山花》的文学刊物,这份县级文学内刊,从创办至今已40多年。因为和一位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并已确立经典地位的作家路遥联系在一起,又因近半个世纪坚持出刊,为当地培养了一大批文学人才,《山花》名满天下,人们用“山花烂漫”来形容它的成长和贡献。

  路遥的文学道路,他的精神成长,都与《山花》分不开。“《山花》与路遥”本身就既是一种文学现象,也孕育了一种文学精神。把这种现象的独特性、代表性总结出来,把其中的脉络和价值挖掘出来,把路遥精神的内涵价值讲清楚,给当代文学以启示,十分必要。

  《山花》与路遥互相成就的事实证明,文学刊物无级别,作家作品有大小。大刊物不是牌子大、级别高,而是看其对文学产生过的影响和价值。大作家更不是看其架子大、名头大,而是取决于是否写出了大作品。

  《山花》和路遥互相成就的事实还证明,文学是一件坚韧的事业,要耐得住寂寞,要勇于在寂寞中坚持、坚守。作家创作要甘于寂寞,办刊物同样需要甚至更需要甘于寂寞。因为作家还有可能、有机会在沉默中爆发,办刊物、当编辑则要始终为他人作嫁衣裳。山花不名贵,但山花烂漫就是一道亮丽风景。作家也是一样,路遥的创作经历中,大家现在总喜欢拿他当年如何不被理解说事儿,比如被名刊退稿之类,而这个故事的翻转里最值得评说的,是路遥的坚持与坚守。坚持文学创作不动摇,即使《人生》引起轰动,改编成电影名满天下,但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他还有更大的追求,没有对创作的坚持,就不可能有后面的《平凡的世界》。只有《人生》的路遥不但是不完整的,而且可能不会有今天的经典地位。被退稿却仍然坚持当然可贵,获得荣誉引起轰动仍然坚持更加难得。

《山花》与路遥:一种文学现象孕育一种文学精神

  《山花》文学内刊 资料图片

  坚守就是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态度,坚持为人民创作的立场。我们不应当苛求历史上的人和事,潮流涌动也是时代必然和时事使然。但《平凡的世界》之所以由当年的花絮,变成一个励志的故事,事实上透露出坚守中的甘苦自知与随潮流而求变之间的互相不理解,是对文学生命力究竟何在的不同理解。理解《山花》与路遥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理解文学创作是一个艰苦跋涉的过程,从办刊物的角度,是理解从事文学工作要做好始终寂寞但仍然要坚守的精神准备。

  路遥的文学道路再一次证明,文学是与时代同步伐的,是时代精神的高度体现。作家要发时代之先声,在时代发展中有所作为。路遥身居西北小城而能感应改革先声,在一个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的时代,他敏锐地感应到时代巨变的步伐,准确地反映和表现在自己的作品当中。而这种敏锐与准确,不在于他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采访到了什么重要人物,而在于他勤于读书读报,从大大小小的信息中感受大千世界涌动的潮流,他每时每刻都在关切普通人的命运,把他们的生活处境和期待中的改变作为自己创作的归宿。路遥的价值今天已被充分论述和承认,甚至是放大,但路遥精神还需要继承弘扬——让后人看到路遥的成就,更看到成就背后的执着。

  路遥写出影响广泛的大作品是在改革开放之后,他在延川《山花》发表作品则在此之前。如何理解这本小刊物与这位大作家之间的关系,能不能说是《山花》培养了路遥,或是使他走上文学道路?从不同角度分析可能会得出不同论断。但至少我们应当看到,《山花》时期路遥的作品,看似短小简单,且留有特殊历史时期的明显印迹,但正是从这些作品中,可以读出路遥文学创作中的某种不变的追求和底色,可以看到他后来在小说作品里放大的情感基础和文学基因。比如,被视为路遥第一篇小说的《优胜红旗》,这篇作品刊登在1972年12月16日的《山花》第七期上,讲述了村民们修梯田争“优胜红旗”的故事:年轻的二喜为得到红旗而争时间抢速度,石大伯没有参与这种速度竞赛,而是默默地为他们因为争抢而留下的破漏处“返工”。小说从始至终强调的不是大干快上,而是烘托出一种扎扎实实的劳动态度,在今天叫“工匠精神”。这种“工匠精神”转换成文学创作的态度,恰恰体现在他多年后为创作《平凡的世界》而做的准备中。路遥最早的诗歌《老汉一辈子爱唱歌》里,在看似颂歌的信天游里加入了讽刺。诗中描写一位“权威”拿着笔要记录“老汉”的歌谣,说回去后整理成诗集出版,进而又说“老汉”的唱曲太土,认定“土腔土调话太粗,这种作品没出息”。而诗中的“老汉”却对此予以严厉反击:

  “我一听这话心火起,

  一口气顶了他好几句:

  山里的歌儿心里的曲,

  句句歌颂咱毛主席!

  山歌虽土表心意,

  从来就没想到出‘诗集’

  那人把鼻梁上眼镜扶上去,

  一猫身钻进卧车里——”

  诗句里不但流露出路遥不可扼制的小说写作才华,更表露出他骨子里的平民态度。这种遭遇和反击,仿佛暗示了他多年之后真正走上文坛后的经历,他的斗争精神和内心坚持,都仿佛寓言般地“预设”和透露在这首初期的诗作里,颇值得玩味。

  延川的《山花》也是一种启示,说明文学的人民性体现在朴素的情感里,体现在普及的过程中,虽说朴素却又是热切交流,虽是普及却也是薪火相传。目前,全国还有上千种《山花》式的文学内刊,它们的传播范围非常有限,人员经费短缺,发展面临着诸多困难。《山花》可以说是标高,是榜样。《山花》的发展得到政府和社会多方支持,现在情况不错。更多的基层文学内刊期望得到真正改观,真正实现文学“山花烂漫”的景观。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11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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